数年之前 ，我在上海第一财经频道看见了纪录片《激荡三十年》。其时的心情就颇为激荡。
说实话 ，中国的财经节目和财经书籍 ，除开专业人士 ，能够引发民众兴趣的实在未几。除了赤裸裸的金钱欲望之外 ，整体人文精神的缺乏 ，即是其致命伤。
虽然 ，我厥后才知道 ，它改编自一本同名书 ，作者是吴晓波�？赡艹龊醮蠖既怂� ，吴晓波竟然溯源而上 ，将中国的企业史推演至中国文明的源头 ，其后出书了《跌荡一百年》以及最近新出的《浩荡两千年》。
我之所以喜欢吴晓波 ，包括他曾在《第一财经周刊》的“企业史条记”专栏 ，端在于他研究财经 ，文章中却并没有一股子金钱激动 ，反而 ，其间总是充裕着对制度的诘问与人文精神的慈善。
《浩荡两千年》自然也不例外。吴晓波基本上是用了整整一本书 ，梳理缘何在中国两千年的文明中 ，中国的企业总在王朝的政令中沉浮 ，“历来没有当过主角”。而如同在《激荡三十年》中所论述的一样 ，中国企业总是背负极重的原罪：险些所有人的发财史 ，均和政府之间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中国企业说究竟乃是风箱老鼠 ，被政权视同家奴与钱囊 ，而民众仇富成性 ，王朝事故之时 ，“打土豪分田地”首当其冲者即是他们。
吴晓波的书显然是有锋刃的。恰如其在前言中言辞犀利道：“世界上最大的贪婪 ，其实是制度的贪婪。”而两千年中国企业可谓的血泪史 ，即是王朝政权如何砍杀与羞辱企业家的历史。时光演进至今 ，福布斯富豪榜上众多名字如同流星划过 ，不就是历史戏码的重复上演?
然而 ，现象与结论昭然 ，洋洋300页巨著看下来 ，我却颇为迷惑。吴晓波明确指出 ，中国工商业在世界规模内亦是早慧 ，而早在年龄战国之时 ，重商也是国家政策 ，管仲范蠡都曾有培植企颐魅政策 ，为什么反而到了其后 ，国营企业的兴盛与抑低私人企业的歧视愈演愈烈?难道中国人天生仇视企业与企业主?
吴晓波是我复旦新闻学院的同门师兄 ，我便算是僭越一回 ，提出一些见解 ，算是对师兄的质疑与就教吧。
我以为吴晓波在书中很是准确地指出 ，中国大一统的政治制度与补足国库所需 ，乃是恒久抑低与剥夺私营工商主的一大肇因。然而 ，这依然是现象 ，而不可说明中国政权关于商业天然贬斥的基础原因。
要回覆这个问题 ，恐怕需要跳出纯粹企业与财经的视角 ，而代入其它学科的研究结果。1997年普利策奖获得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贾瑞德•戴蒙德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中曾比较欧洲与中国的地舆。他认为 ，中国某种水平上乃是一个大陆孤岛。其北邻极寒、西靠高原 ，南面是无限延伸的海与岛 ，而东面则是众多太平洋。在这个孤岛之中 ，是从南至北险些领悟的连续耕作地。而欧洲则整个是破碎的地形 ，在地舆上几座高山将这个欧洲支解成了几个大块。这种地舆条件造就了一个宿命的结果：大陆孤岛形成了统一国家 ，而欧洲地形导致了地区破裂。
这与商业有何关系?欧洲由于地形的破碎 ，除了偶然性因素包括亚历山大大帝的泛起之外 ，其大都的时间内 ，乃是支解成差别的政权。任何一个小政权都无法依靠自己的资源形成独立的供应系统 ，于是商业交换成为一定。商业停滞意味着国家的衰亡。在恒久的博弈中 ，商人拥有了与国王对话的权力。
而中国庞大的孤岛与连续耕作地的现实 ，其物产与资源的富厚水平 ，使其在系统内形成了富足的物品供应 ，无假外求。因此 ，所谓辉煌的丝绸之路 ，所进口的产品基础也是与国计民生基本无涉的产品。在中国 ，国际商业交换并非一定。
西、北异族的入侵 ，边疆缺乏天然屏障的事实 ，使宁静成为这个连续耕作区的第一需求 ，因而中国一直有着统一国家的内在激动。统一国家意味着大一统治理。资源的统一治理和控制能够包管长效的宁静 ，资源的疏散反而是对宁静的威胁。因而 ，关于中国而言 ，大一统的国家治理方法 ，乃是切合其地舆区域的基础特性的。于是 ，在中国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工商业的生长 ，是末梢 ，而非基础。这也是两千年来中国知识阶层的配合认识。
自然 ，大一统政权有其自然生长路径 ，越往后 ，越内生 ，越闭塞 ，无论从政策层面 ，照旧从思想层面。吴晓波书中所一再提及的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与博弈 ，都不过是大一统政权不绝自我调适和完善的历程。至明清之际 ，专制制度臻于极致 ，闭关锁国成为现实 ，不过都是这种政制模式的内在逻辑。
看起来这是地舆决定论 ，然而切合科学论证。
可是 ，奇怪的是 ，恰如吴晓波在书中所提及 ，中国的工商业每过一阵子 ，都会有一场爆发�？銮� ，中国的工商业滥觞 ，早在年龄战国之时 ，已达盛景 ，司马迁的《货殖列传》 ，乃是中国工商业的一株奇葩 ，到后世 ，也未见工商与企业如此自由与昌盛的景致。这又如何解释?
初民时期 ，大一统国家并未形成。周朝末期的年龄战国 ，王国林立 ，各成一体。这就如同欧洲的常态 ，每一个王国无法形成独立的供应系统 ，惟有依靠商业进行。因而 ，此时企业壮大 ，商人�？捎牍醪┺� ，就在于商业决定国家之命脉。其后的历史 ，每每破裂就意味着工商业之壮大 ，愈破裂 ，工商愈昌盛 ，商人愈坐大。一入统一国家 ，商人便如同猪羊 ，任人宰割。沈万三乱世致富 ，敢与朱元璋笑对;而其子沈文度宁静时期匍匐见官祈命 ，不正因为如此?
